1958年,上海胡同深处,钢琴声与昆曲唱段交错。肖雄的父亲是泰国归侨,母亲是高级常识分子,家中藏书堆叠如山。
八岁学琴棋书画,十四岁考入上海话剧团朗读班,她的幼年被艺术滋润,却在高中毕业时被年代激流卷进工厂车间。
流水线上的机床轰鸣声里,她攥着扳手,指甲缝渗着机油,却总在午休时对着锈迹斑斑的镜子练台词。
工友戏称她为“车间里的杜丽娘”。1977年,上海业余话剧团应考,她以一段《赤色娘子军》独白让考官惊惶:“这姑娘眼里有刀光!”
空政话剧团的戎衣替代了工装,次年她在《他们在相爱》中扮演35岁常识女性苏毅,导演钱江盯着21岁的她直呼:“这丫头能把皱纹演进骨头里!”电影上映后,观众惊叹:“这姑娘的眼泪能砸穿荧幕。”
1983年,《蹉跎岁月》的知青“杜见春”将她推上神坛。云南山谷里,她啃着生红薯写满批注:“失望不是哭喊,是缄默沉静。”金鹰奖颁奖夜,她捧着奖杯说:“舞台是我的命,丢了命,我什么都不是。”
25岁那年,她拽着工程师老公冲进民政局:“成婚吧,我赶着进组。”喜糖未散尽,人已扎进《弧光》片场吊威亚。老公探班时,见她从三楼跃下膝盖渗血,茶杯摔得破坏:“你要戏仍是要命?”
拍照《电梯上》时,哈尔滨零下30℃的片场冻裂了她的指尖。老公寄来十封信,第七封写着:“爸咳血住院,确診肺癌晚期。”她攥着电报在锅炉房哭到浑身发抖,导演开门时,她却用冻疮手抹了把脸:“第42场戏的词我改了两处,现在就能拍。”
天蒙蒙亮时,她给老公拨去长途电话,接通的瞬间,听筒里传来殡仪馆的哀乐。老公缄默沉静良久,说:“爸今早走了,遗言让你好好演戏。”她死死咬住下唇,血腥味混着北风灌进嗓子,终究只挤出一句:“戏拍完……我就回来。”
《最终的贵族》赴美取景时,老公带着离婚协议飞抵旧金山。酒店房间里,他指着协议上的“生育条款”冷笑:“你连孩子都不愿生,还算什么女性?”她抓起钢笔签字,笔尖划破纸张:“舞台不会问我几岁当妈。”离婚证与金鹰奖杯并排书架,她说这是“人生的对称美学”
现在的肖雄,仍住在空政话剧团的老宿舍。清晨六点,军功章在镜前泛着寒光,她对着《雷雨》剧本练独白,声响穿透薄雾:“繁漪的疯,是憋出来的清醒。”
作为国家一级艺人,她享用正军级待遇,却坚持用搪瓷杯泡茶,衣柜里挂着三十年前的戏服.
有人问66岁的她:“孤单吗?”她指着话剧《天穹之恋》的台词本笑:“我和人物谈恋爱,比和人持久。”上一年谢幕时,她即兴加词:“人生这场戏,独角才尽兴。”回身顷刻,灰白短发被追光灯镀成银丝。
北京护城河边,她常单独漫步。秋风卷起落叶,远处孩提嬉闹声飘来,她停步顷刻,又走向剧场——那里,另一场戏正拉开序幕。